山石寺各 发表于 2008-10-29 23:40:58

  老院 祖母 皂角树

 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老院祖母皂角树


立秋后的风,吹在脸上已觉得凉爽。伫立在老家院子里,耳轮中随风摇落的皂角树叶跌落在地面上,沙沙作响。坐下来,一颗难抑的心又在砰砰直跳。那无边的原野,那无尽的心事,又在胸中流淌。一抬头,又望见祖母那双荡漾着的关爱,充溢着慈祥,带着对子孙万般呵护的眼睛了。一睁眼,又瞧祖母正用那双青筋暴露,纹理粗糙的细手不停地忙碌。

记得小时候,总好脚蹬柴草垛,趴在犬牙状的老院土墙上,眼睛越过空旷的原野,向正南的群山张望。青绿色的菜地里,白的、黑的、黄的鸡儿,正咕咕奔跑着觅食。伏牛山隆起的脊背清晰可见。还有黄草掩住的土路边,那座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大庙〈下中岳庙〉,。到晚上就依偎在祖母的怀里,听她讲皂角树的故事,讲她的过去,讲童话故事。。。。。。
      皂角树是我的曾祖父的父亲栽下的。我记事的时候,皂角树已经几个大人抱不住了。每年结不少的皂角。皂角水洗头,头发又黑又亮,还治疗头痒、脱发、斑秃。真是太神奇了!
 皂角树,在岁月的流淌中更加繁茂,我们兄妹三人就在这树荫里渐渐长大。
  初夏,满树的皂角花开了,蜜蜂在树叶间嗡嗡欢叫,小院里充溢着甜甜的清香。祖母就在树阴下忙着纺线做活,她的头发上也就落满了小花。常见她用手来拍打头发,那些米粒似的花儿,便有灵性一样咕噜滚下来,在地上乱蹦。夏末秋初,祖母会用杆子打下几根青皂角,再用斧头砸碎放进脸盆,开水一冲,白白的皂角泡沫便鼓起来。顿时,浓郁的清香便在小院里弥漫。祖母让我脱去汗衫,把我的头摁到盆中,说给我褪褪泥。滑溜溜的皂角水,挟着醉人的清香涤荡着我的肌肤。杂乱似柴草的头发,在祖母轻柔的洗理中,变得十分的柔滑。印象里,祖母身上那件深蓝粗布褂子,也渗出浓浓的皂角的清香。
    从我记事起,祖母便再没了愁苦的模样。每天笑呵呵的,忙里忙外。记得冬天出门,六十多岁的老人,怀里揣着小的,手里牵着大的,她总是说:“有钱不算富,有人不算穷呀。”更是把百倍的疼爱和万般得呵护给了我们。
    儿童时期,家里最缺的东西就是柴禾了。我很小的时候,就跟着祖母到田园地头拾柴禾。每到秋后,祖母在前面一手提着盛柴草的篮子,一手拉个竹耙子,我则常常拉了一大串桐树叶跟随在后面。
    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,祖母让我去拾柴禾。我便跑进供销社大院。我拾了几块小木片,正高兴的要回家,一位干部走了过来伸手抓住我盛柴的篮子,猛地一拉,不知怎的,我的鼻子刷的淌下了许多血。我满脸是血,拎着空篮子回家了。皂角树下,浓浓的呛人的黑烟,正从低矮的厨房门口往外溢,里面风箱声夹着祖母的咳嗽。那是祖母在用仅有一点点碎豆秸做饭。一见我这个样子,祖母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脯叫起来:“我这是让孩子干什么去来!”问清原因,她便拉了我高声叫骂着,直奔供销社大院。街坊四邻也闻声赶来观看。在那个人住的门口,祖母一嘣三尺高,巴掌拍得啪啪响。那人一见祖母那阵势,吓得关上门躲进屋里去。那是我见到的祖母最厉害一次。真难以想象,年过六十,身材干瘦的祖母,胸中竟拥有那么多用不尽的激情。至今,一想起那天的情景,泪水就抑制不住模糊了眼睛。农村的孩子,尽管衣衫不整,或因贫困妆扮不起门面,但在他们的老人眼里,却永远都是心头上的肉,怀中的金疙瘩。
     到了秋后,老院里的皂角树,那深褐色的树干撑开椭圆的树冠,青绿色的叶子间坠满了金黄的皂角,柔软的枝丫在微风中轻轻颤动。而在院里院外忙碌不停的祖母却日渐衰老,眼见得她身上那件青篮衣衫,随着被水洗得发白,日显肥大。一头蓬松杂乱的头发已被岁月的浓霜重染。但是,祖母对子孙后代那牵肠挂肚的惦念,那百般的呵护,仍从那紧抓着出门孩子的干枯的手上,辐射开来,让儿孙心底颤动不已。
    在祖母最后的几年里,我们兄妹三人先后参加了工作。老人感到十分地幸福满足。每逢过年,望着绕她团团围坐的孩子们,她总笑着说:“谁能想到,当年我这个穷婆婆,竟会拉扯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家。”尽管那时我们总要抽时间回家,看看她老人家。可今日想来,回家的次数还是太少了,以至形成不可言喻的遗憾。
      祖母一生最喜欢男孩。她常念叨:“养孙子,攒金子。”但是,当我的弟弟带了不满周岁的侄女回家时,老人把孩子接了过去,还是高兴地说:“时代不同了,男孩女孩都一样喜。”今天想来,当时已八十多岁的老人是那么的开通。她是怕我们想不开呀。就在2001年腊月25日,老人走完她艰辛而又满足的一生。那一天是我的生日 。
    祖母逝世三周年的那个冬天,有天半夜,我从睡梦中惊醒。梦里,老家院内的那棵皂角树被火烧着了。醒来心中还在隐隐作痛,连忙起身披衣给五弟打电话。他告诉我:他特意起床出去看了看,树好好的。结果,让太太抱怨了半天:“看你神经兮兮的,让家人也跟着担心。”
    隔日,我还是带着孩子回了趟老家。老院的土墙已经塌了,后院的房屋也倒塌了,荒草长了不少,但皂角树依旧高大沉稳,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,而记忆中那绿荫掩映的温馨的小院,我那慈祥的祖母,却再也没了往日的踪迹。我拿出照相机给皂角树拍了一组照片,留下了过去生活最好的见证人。
    去年秋回家,从东院到西院走走看看,西院的核桃树早就砍掉了,童年的生活片段,也随时光流失而淡忘。但我惊喜地发现,东院皂角树旁边,神奇地长出了整整一丛郁郁葱葱的小皂角树,每个枝丫上都长满了针刺。抬头望,老皂角树的树干上部接近树杈的地方,也有一团团的毒葛针,挺刺眼的。听祖母说:那是皂角树怕人爬到树上去伤害她的孩子,特意长出的,老家的院子,是全村最高的院落。我家的皂角树是全村最高的树。也许正是因宅基高,缺水,只有耐旱的皂角树,长得十分茁壮:黑黑的树干,曲折的枝桠,厚厚的椭圆的叶子,一切是那样的庄重、朴实,默默地度过春夏秋冬,一如我那淳朴、坚韧、从未对我们有所求的祖母。
    开春,农历二月二十二日,是我赵家上坟的日子,我和太太驱车穿越村边宽宽的207国道,踏过漫野菁菁的麦苗,来到祖坟前,送上足够的纸钱,燃起飘摇不断的香火。祖父、祖母、大伯、大娘、 爸爸,后辈们都来了,老院和皂角树见证了赵氏家族几代人兴衰历史,见证了您们含辛茹苦抚养后代的浓浓亲情。祖母啊,您还要当好家长,为赵家的子孙们指路撑腰;祖母啊,大娘走后老院没有人居住,但皂角树依然枝叶茂盛硕果满枝,它是赵氏家族富贵吉祥的真实写照。< 赵乐   2004年于北京昌平>

惊起一鸿 发表于 2008-10-30 00:13:18

呵呵,真不错。皂角树 祖母 多么切合的比拟 。通过对眼前物 --皂角树的描写,和对人--祖母的追忆描述,着意表现其联系和融合,挖掘精神层面的感受、感悟,揭示了亲情浇灌家庭人脉源远流长的道理。楼主写景叙事文笔细腻、含蓄,娓娓道来,情感充沛,说理至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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